富士康“集體返鄉”混亂現象怎么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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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康“集體返鄉”混亂現象怎么造成的?

31日晚間，記者輾轉找到一位了解富士康近期內部情況的人士王盼(化名)，他對記者講述了過去十天以來內部發生了什么。“當受影響人數超過閾值時，檢測結果無法及時確認等綜合因素，造成了此次疫情初期的混亂現象。”王盼對記者說。

第一次辟謠前后

10月26日午間，富士康科技集團發布聲明表示，網絡流傳的“鄭州園區約兩萬人確診”為嚴重不實信息。富士康表示，園區內生產運營相對穩定，并持續做好在崗員工的安全防護。

而在這次辟謠前，關于富士康鄭州園區失控的各種猜測充斥在各大網站。

王盼對記者表示，依照地方政府相關防疫規定，前期富士康內部的核酸篩查一直采取20混1的方式，在防控初期階段可以快速發現個別異常，提高初期防控效率，但一旦出現較多異常時，就要隔離并復查大量人員，動輒上萬人。

在他看來，當受影響人數超過閾值時，富士康的管理壓力陡增。“由于隔離場所不足、物資也無法及時配送，再加上采樣人員不足，初期的狀況開始變得混亂。”

從公開信息來看，富士康在10月13日就啟動了閉環管理，動員港區在外居住人員入住公司宿舍。10月16日，園區外居住的富士康員工均已集中入住宿舍、酒店、學校等場所。員工集中后公司都實施了閉環管理、點對點通勤。

從10月19日開始，富士康鄭州園區在每個樓棟都設置了檢測點，隨后的一系列動作也被內部員工視為防控升級的表現。

在當天發布的公告中，富士康稱，為配合政府防疫措施，餐飲場所取消堂食，鄭州綜保區自10月19日15點起全體員工返宿就餐，鄭州園區各事業群正常出勤員工由公司免費提供一日三餐。不僅如此，在這封通告中，富士康對于員工的行為作出了非常詳細的規定，要求員工“簡化個人行程，宿舍(住所)、園區兩點一線，減少不必要的行程軌跡，進入廠區需提供24小時核酸陰性證明后方可進入二線門崗”。在園區工作需全程佩戴N95口罩，嚴禁在廠區內和路上摘下口罩，進入自己所住寢室后才可以摘下口罩。”在工位工作時每小時做一次快速手消毒，上廁所、喝水前后洗手并進行手消毒。使用后的口罩、手套、消毒濕巾等要投入醫療廢棄物垃圾桶(黃桶)，工作結束后使用75%酒精消毒濕巾對工位的看板、傳送帶、臺面、托盤工具、座椅進行擦拭消毒。并指出，“絕不允許帶病工作”。

10月21日起，富士康開始實行“核酸+抗原”一天兩檢。

但在王盼看來，這并不能緩解富士康所遇到的壓力。

“在政府要求下19日開始停止堂食，改為免費發送三餐，以避免員工群聚。由于人數眾多，一餐需發放約20萬個盒飯。同時，員工必須要從工廠走回宿舍用餐，造成很多人不便及員工情緒的不滿。”王盼對記者表示，這種不滿的情緒也讓謠言開始滋生。

從富士康官方表態來看，初期狀況發生混亂時，富士康仍然認為當時的情況是“可控的”，所以在26日發布的辟謠聲明中，富士康提到了“少部分受疫情影響的員工”。當時富士康的另一面內部人士也對記者表示，確實沒有上萬的確診案例，但是由于復查人數疊加，也許在員工心理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26日當天，富士康在內部發布通告，表示為緩解園區內就醫壓力，協調了鄭州市第一人民醫院社康中心開通線上問診，并提供了關于員工發燒需要藥品處理作業的流程。有發燒員工需要藥品，可在線上平臺下單或社區問診渠道，總務安排志愿者配送。同時，內部為iDPBG事業群、iPEBG事業群(含玻璃組立)設置專門的熱線。

但事情的走向遠遠超過包括王盼在內的富士康員工的意料。

10月29日晚間，包括河南省禹州市、長葛市、沁陽市、西華縣、魯山縣以及許昌市魏都區、平頂山市湛河區等在內的河南多地，均發布了致當地籍在鄭州富士康工作人員的一封信，表示已做好當地戶籍員工返回家鄉的準備。各地均表示，確需返鄉者需提前報備，落實“點對點”服務和相應的隔離措施。

而在當天下午，“集體返鄉”的富士康員工視頻已經開始在各大直播網站出現。

王盼對記者表示，步行返鄉實屬部分員工的無奈之舉，原因一部分來自對疫情的恐慌，加上員工獲取官方權威信息的不足，另一部分是因為防疫交通管制，導致不得不選擇步行。

根據王盼的說法，在富士康爭取下，目前鄭州園區從原來20混1的方式已改為單人快篩。快篩陽性者立即做單管核酸測試，若核酸為陽性反應則迅速轉送至政府醫療隔離點。從官方的用意來看，這樣可以大幅降低隔離人數以及員工的恐慌，并避免亂象。

然而這一做法卻引發了部分員工的不理解。在員工看來，工廠一直沒有停工，如果混采異常，同一管的人再重新做一次核酸，把確診的帶走，陰性的留下來繼續工作。一些員工通過群聊和車間的部分通知中得知每天都有核酸異常者后，做出了返鄉的決定。

一位產線工人對記者表示，她所在的產線是生產手機后殼產品的產品，身邊確實因為害怕受到感染走了不少人。“但是想走也是可以走的，一般保安看一下工牌和照片就可以走了，并沒有什么阻攔。”

富士康在30日發布的最新聲明中也對返鄉人員再次做出了表態，表示針對部分有返鄉意愿的員工，園區已聯合政府統一組織人員和車輛，從30日起做好員工點對點有序返鄉服務。在王盼看來，單純一家企業的力量有限，20多萬人的疫情防控對于一家企業來講十分艱難。

“網絡上大量關于鄭州園區疫情事件的視頻和圖片，有一部分是拼湊或片面、不實的信息，我們自己從內部來看，公司也是在努力進行改善。”王盼說。

據公開信息顯示，目前鄭州園區已逐漸恢復餐廳堂食，其中有4處餐廳已開放，今日(11月1日)計劃再恢復4處。現在采取的方式是各部門分批次組織員工到餐廳就餐，且餐桌安裝玻璃擋板，每桌對角就座進餐。

在30日“鄭州發布”公布的信息中顯示，雖然本輪疫情傳播速度快，但病毒載量低，截至目前，富士康廠區未發生重癥感染現象，疫情總體可控。

王盼對記者表示，隨著鄭州園區單人快篩形式的采用，病毒篩查會更加精準快速，疫情防控的積極效果會逐漸顯現，希望鄭州園區的產能逐步恢復正常，離開園區的工友在疫情穩定之后，也能再回來相聚。

富士康鄭州多少人?

10月30日，鄭州富士康因大量員工徒步回家而備受關注。當日富士康發布多條公告，稱將安排返鄉員工點對點接送到目的地，對自愿留在廠區的員工也將保障他們的健康及正當權益。

鄭州富士康是全球最大的iPhone生產基地，共有20余萬員工。對于當前的疫情，富士康母公司鴻海精密回應稱：園區與政府配合防疫，已經逐步在控制之中。集團也會協調其他園區產能備援，以降低可能影響。

富士康在鄭州共有三大廠區：航空港廠區、經開廠區、白沙鎮廠區，其中最大的航空港廠區主要生產智能手機，也是此次受疫情影響的園區。

一位在10月30日離開港區富士康的前員工告訴界面新聞，疫情發生以來，工廠從未停止生產，為激勵員工出勤還開出了補助。10月26日以前，正常出勤的員工可獲得50元/天的補貼，在10月26日以后，這一補貼加碼至100元/天，全勤則最高獎勵1500元。這位員工在負責iPhone成品組裝的IDPBG事業群，這也是港區富士康規模最大的事業群。

上述員工還表示：“以前上班都是人擠人，走不動，現在出勤的人少了很多。”以他所在的產線為例，原先20余人的產線，在疫情后正常出勤的僅剩7、8人，產能從每天6000多臺降低至3000多臺，僅為原先的一半。

對于離開的員工，富士康的政策是“不辦離職，連續曠工三天就算自動離職”。而已離開富士康的大多是非正式員工，包括通過中介簽訂短期合同的派遣工等等，大多數人沒有辦理正式的離職手續，他們離開后最關心的問題便是工資將如何結算。

作為iPhone核心代工方，富士康鄭州園區的生產調整必然讓iPhone供應受影響。

跟蹤蘋果多年的分析師郭明錤10月30日表示，由于富士康鄭州工廠在沒有預警的情況下突然進入閉環生產，目前全球10%以上的iPhone產能受到影響。富士康原計劃從11-12月逐步減少iPhone產能以應對季節性變化。鄭州iPhone工廠進入閉環生產后，這一計劃可能推遲。

不過郭明錤表示，此次事件并未改變目前iPhone供應鏈出貨量預測，預計富士康的產能將在幾周內逐步提升，對2022年第四季度iPhone出貨量的影響應該有限。他認為中國的供應商必須學會提高閉環生產效率以應對疫情(目標是達到與正常狀態相同的水平)，這可能會導致更高的成本。

鄭州富士康建設于2011年。在2010年深圳富士康跳樓事件頻發后，人口大省河南“搶”得了富士康新產業園項目，按照最初的規劃，這里的園區面積有深圳龍華富士康4倍大，可容納30萬人。而作為核心業務的iPhone生產，也從深圳轉移到了鄭州。

富士康顯然帶動了鄭州的經濟增長。根據鄭州海關的統計數字，2011年，河南省進出口總額相較上年增長了83.1%，達到326.4億美元，而富士康集團進出口總額就有94.7億美元，占到了全省近三成。到2020年，鄭州富士康316億美元的出口額，已占到全省進出口總額的六成。在人口方面，最近10年，鄭州新增城市人口近400萬，增幅位列全國前五，且年輕勞動力占大頭。

富士康對鄭州有多重要?

富士康鄭州工廠牽動了全國人民的心，看到員工“逃離”后徒步走回老家的視頻片段讓人心碎，三年疫情讓我們看到了不少原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發生，這次事件的責任應該全部怪在富士康身上嗎?

我并不這么認為，防疫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多方參與，把重擔和不利后果的責任全部推給企業是不公平的，不過，我還是看到不少網友沒法站在客觀角度看待問題，只是在那宣泄著不滿，甚至有人提出讓富士康滾出鄭州、離開河南。

一些人覺得反正自己不在富士康上班，不靠富士康吃飯，用的也不是蘋果的手機(富士康主要代工蘋果手機零件)，所以富士康搬走了的話不會有任何不利影響。

這是典型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在這個經濟互聯的時代富士康的去留真的和你無關嗎?恐怕并非如此。

富士康是由中國臺灣商人郭臺銘在1974年創立的，1988年富士康來到內地投資建廠，目前已經在內地有40個研發和生產園區，比較著名的是深圳、武漢、成都和鄭州工業園區，巔峰時期，富士康在內地有超過100萬名員工，屬于典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

相比于其他城市，富士康對制造業基礎較為薄弱的鄭州而言更加重要，看到有位網友如此評論，“富士康之于河南就像一汽之于吉林”。這個話也許有點夸張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反映了富士康在鄭州的地位。

就業崗位方面，網傳富士康工廠有20萬—30萬人，絕大部分為河南本地人，為當地人創造了20多萬個制造業崗位。

此外，以富士康為核心的產業群內有眾多上下游企業，為產業群提供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的服務業企業，它們同樣帶來了數量龐大的就業崗位，加上富士康直接提供的20多萬個工作位，涉及就業人數超過1百萬。

要知道，鄭州的常住人口剛過1200萬，去掉沒有工作能力的嬰幼兒、學生和退休人員，剩下大概700萬適齡工作者，七分之一鄭州人的工作崗位與富士康有直接或者間接關系，每一個工作者的背后是一個家庭，他們都是要吃飯的，國內有多少企業能解決那么多人的吃飯問題?

財稅收入方面，河南是人口大省，經濟總量不低但人均GDP不高，而河南的財政收入更是與人口總量無法形成對應關系。

2021年河南實現經濟總量5.89萬億元，人口9883萬，一般公共預算收入4347億元;財稅大戶上海GDP總量為4.32萬億元，人口2489萬，一般公共預算收入7772億元。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河南的財稅收入低是因為河南是農業大省，第一產業占經濟總量的比值高于其它省份，初級農產品是不需要繳納增值稅，且由于利潤率低導致相關企業繳納的企業所得稅也很少。

好不容易有一家大型制造業企業富士康來到鄭州投資，每年繳納的稅收充實了鄭州和河南的財政收入，而財政收入被用在了當地的教育、醫療、路橋建設等公共設施上，就算你不在富士康工作，只要住在鄭州或者河南或多或少都會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