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刺的現實鄉村故事：曬谷

諷刺的現實鄉村故事：曬谷

　　吳麻子自稱自己一輩子從沒吃過虧，能讓他吃虧的人還沒出生。

　　眼前，正是晚稻收割季節，農民巴不得天天24小時出太陽。老天爺卻偏偏這時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流起了淚，而且一流流了半個月。害得農民兄弟每天愁眉苦臉，田里的稻谷收割不是，不收割也不是。不收割放在田里怕倒桿爛掉，收割回來沒太陽曬堆在一起又怕變霉。正在一籌莫展時，今天一早，老天爺收住了眼淚，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吳麻子家就住在鄉政府旁邊。看見太陽出來了，他早飯沒吃就匆匆忙忙拿起掃把去鄉政府。估計今天要曬谷的人肯定蠻多，去遲了沒地方。可等吳麻子來到鄉政府時，政府大院的曬坪已被瓜分完畢。包括走廊都被各家各戶用扁擔、籮筐、拖筢等勞動工具格成一格一格。

　　吳麻子圍著政府院子轉了一圈，再也找不到一塊空地。他一邊罵天，一邊用腳踢別人的籮筐。眼睛在院內反復搜索，窗臺、水溝、樓梯坡、花池圍墻，只要能曬谷那怕巴掌那么大的地方統統被人號了。吳麻子的血液開始往腦門涌，不氣則可，一氣臉上的麻子鼓鼓地，像一個個小膿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恥辱，他堅信這是全村的人合起伙來整他。存心不讓他吳麻子一家人活了。不然，今天怎么都來的這么早，家家戶戶都有曬谷的地方，就他沒有?就連平時他最瞧不起的疤子，在走廊下也號了一截。雖說走廊里沒太陽，讓風吹一吹總比堆在家里發霉要強吧。

　　吳麻子越想越氣。人民政府的院子就興你們曬，我不能曬?他走到鄉政府廚房旁邊的水龍頭下，癢作洗手，咬緊牙用力將水龍頭擰開。這個水龍頭是鄉干部平時用來洗車的，下面沒有砌水池。水頓時嘩嘩啦啦濕了一大片，慢慢地向院子中央流去。吳麻子的兩只手在水龍頭底下慢慢地洗呀洗，越洗越開心，越洗越解恨，他希望頃刻之間把洣江河里的水都引過來，把曬坪上所有的扁擔、籮筐、拖筢都他媽的沖到大海里去。大家都不曬。這樣想著，臉上的麻子由黑變紫，由紫變紅，不到5分鐘一臉的麻子像滿院子的水一樣掀起了浪花。

　　一院子的人來來往往都裝作沒看見。

　　正當吳麻子得意時，屁股上“叭”的一聲，被人用掃把拍了一下。他回過頭來剛要發火，見是雷大炮副鄉長，臉上的怒容馬上變為了笑容。雷大炮豎起眉毛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瞎了狗眼，政府的水不要錢?你還是人不是人，別人一早起來把院子掃干你不曉得要曬谷?

　　吳麻子露出兩排板牙，望著雷大炮再次高高舉起的掃把嘿嘿地笑。

　　雷大炮說，你老實給我把院子掃干。說完，把掃把丟給了吳麻子，吳麻子接過掃把連聲說，好、好。雷大炮五十來歲，個子不高，滿臉的皺紋，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更顯的蒼老。他真名叫雷明，雷大炮是他的外號，叫他大炮并不是說他喜歡提意見放大炮，而是專炸碉堡的炮，工作中哪里有碉堡那里就有他這門炮。吳麻子知道今天撞在他手上不會占便宜。不如借坡下驢賠個笑臉。

　　事有湊巧，這時，秘書小卞跑過了來對雷大炮說，陳書記在大門口車上等你一起去縣政府辦事。雷大炮說知道了，邊走邊回頭對吳麻子說，你不掃干，看我回來怎么收拾你。滿院子的人個個哈哈大笑。

　　雷大炮剛出大門，吳麻子便將掃把往地上一甩，呸。然后，昂首挺胸往回走。走到大門口時，他突然停住了腳步。鄉政府的大門留在兩棟間隔不足6米的辦公樓之間。一般情況下，附近的村民曬谷是不會曬在這里，一來陽光少，二來進進出出的人和車輛多，會把沙子帶到谷子里。

　　吳麻子看看雷大炮已上車，一肚子氣正沒地方消。跟著從家里背來了一捆柴火擋在政府大門口中間。稍微掃了掃，把稻谷倒在了大門口。把谷攤開后，一屁股坐在柴火上抽起了煙，臉上的麻子粒粒翹起。

　　小卞見狀慌忙跑過來說，大門口不準曬谷，影響政府辦公。吳麻子說老百姓的困難重要，還是你們辦公重要?小卞無言，轉身走人。

　　這天正好趕集，來政府辦事的人絡繹不絕，都側著身子從吳麻子的柴火旁邊進來，辦完事再側著身子出去。誰要是不小心踩了吳麻子的谷子，等于捅破了馬蜂窩，吳麻子馬上操起掃把跟著你后腳掃，掃得塵土飛揚天昏地黑。嚇得你跑都跑不贏。人走了很遠他還在那里罵天，你沒眼睛，這么寬的路不走，偏要走進谷子里找藥吃。誰如果還口，他便將掃把舞到人家面上。這樣的無賴誰愿意惹?倒不如遠遠地避開。惹不起躲得起。所以，吳麻子說能讓他吃虧的人還沒出生。

　　中午時分，雷大炮回到了鄉政府。一見吳麻子坐在政府大門口中央柴火上的樣子肺都氣炸了。他打開車門，跳下車，氣勢洶洶地朝吳麻子沖了過去。吳麻子毫不示弱坐在柴火上一動不動。他想，看你雷大炮今天能把我怎樣，哪條王法規定政府的院子不能曬谷?有本事你敢動我一根指頭，我非要把你告倒不可。

　　雷大炮一聲不吭，繞過吳麻子的柴火，找了一把掃把將吳麻子的谷掃做一堆，倒進籮筐。吳麻子站在一邊看見雷大炮那風風火火的樣子也不敢阻難。不一會，籮筐裝滿了。雷大炮向其他村民借了一根扁擔，挑著谷吃力地從樓梯間朝五樓樓頂蹬去。樓頂寬敞陽光充裕，是曬谷的好地方。

　　陳書記的車堵門口，他坐在副駕駛座上臉上毫無表情地觀看著。司機不停地按喇叭。

　　吳麻子猛然醒悟了，慌忙把柴火背開，跟在雷大炮的后面喊，雷鄉長我不曬了……

　　【本文作者：譚劍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