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的教育故事：君子之爭

　　前幾天偶然得知初中老校長査雪生老師已經于幾年前去世的消息。他當年是以校長的角色擔任我們班的語文老師，每天都是兇巴巴的繃著臉。加上長得比較胖，一臉橫肉，對于一群十二三歲的孩子而言，讓人望而生畏。我印象最深的是兩件事：他每天早晨會起床沿著學校門口的那條縣道的馬路邊長跑，我們上學路上，遠遠望到那個孤獨的跑步者的身影就避而遠之。另外一件就是他懲罰學生的姿勢。他對學生異常嚴厲，有學生違紀的懲罰措施就是降龍十八掌。往往會選擇跟學生正面相對，教訓一通后怒目圓睜，居高臨下，一只腳還稍稍踮起腳跟，雙掌在首先摩挲幾秒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你的臉上配出響亮的“啪”聲。那一掌威力有多大，基本上一個初中生一掌就能打翻在地，無人敢攖其鋒，于是班上背誦基本上就沒有人敢不過關了，尤其是班干，因為査校長的標準是普通同學一掌，組長之類的就是兩掌，班長，班干之類的還要加上最后雙峰貫耳的兩掌。査校長最喜歡背誦，不僅那套課本后面附錄的課外古詩文要背誦，還常用一手漂亮的仿宋體抄很多他認為的美文給我們背，當時在那個鄉下的初中背那些他覺得的所謂美文，后來才發現都是他從《全國中學生優秀作文選》上照抄下來的。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發明了很多檢查背誦的方法，比如推磨背書法，就是早讀期間讓全班同學全體起立，站成一圈，輪流每個人查前面，然后交換，他自己插著腰在邊上晃悠。再比如一心二用法，每次坐講臺前，早讀期間隨機抽兩位同學上去分列兩旁，背誦不同篇目。

　　距離我上初中今年正好30年，我現在備課的時候，有些資料還是習慣于提前背下來，這點好習慣，恐怕跟當年老校長還是有很大關系的，雖然我沒挨過打，但是畢竟養成了個好習慣。如今我也身為人師，這招一心二用法前幾年我都嘗試過，有學生故意背岔，結果我竟然還真的能兩只耳朵各自管一個。

　　不過，平日里我不喜歡讓學生刷題，我布置的都是軟性任務，目的是培養學習的自覺性和自己學會安排學習任務。我布置最多的作業一是讀書，另外一個就是背誦。背誦最大的難題在于學生背誦的積極性。光靠網上的段子教育他們以后見了晚霞不會只是說聲：太陽真他母親的美，而是感喟：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是沒有多大效果。

　　時代不同了，別說體罰了，就是稍加懲戒，遇到懶惰還有自尊心特別強的學生就只能聽之任之了。前幾天，班上有位學生背不出來幾首剛學過的格律詩，被我罰抄一遍，第二天早晨第一節課，下了早讀直接就消失了，同桌說是去上洗手間，十分鐘后見還沒回來，我提醒同桌要不要去看下有沒有意外，他們都笑了，原來事主就是不想背也不想抄，于是拂袖而去直接罷課相威脅了。對于連根教鞭戒尺都沒有手無寸鐵的老師，我也只能像那首歌里唱的：你傷害了我，我(卻)一笑而過。所以對于普通班的普通孩子，如何能讓他們對于背誦上點心真是個棘手的問題，畢竟每次考試默寫能拿到滿分的竟然都不到兩位數。

　　不過，有一天，班上有位旭鵬君，見我查背誦查的火熱，有一天突然主動請纓，要跟李享君一決高下。常規下我們對運動員同學都是超國民待遇，可以擁有保持自己進度的自由權利。他這么一說，我很爽快的給了他一個機會，讓全班同學見證下，兩個男子漢，一決高下。

　　我稍微吹了點黑哨，每首詩都是旭鵬君背前半部分，最后他險勝，贏得了全班的掌聲。李享君不服氣，第二天要繼續挑戰。我讓他先選一個挑戰對象，打敗之后才能有資格挑戰擂主。他選擇了A君，A君高掛免戰牌;再找B君，B君拒絕了;最后找到王玄君，平日里在班級里悶不吭聲的王玄君不緊不慢的站起來，跟李享君唇槍舌劍，你上句我下句，我下句你上句，每次李享君話音未落，王玄君都從容不迫，娓娓道來。李享感覺有點緊張，陣腳大亂，結果敗下陣來，王玄君成功的成為新任擂主。

　　受到旭鵬君的啟發。到另一個班，我讓課代表隨機挑選一個對手PK，因為我們不能像“詩書中華”那樣的電視節目搞個曲水流觴的架勢。結果課代表選了杭之君，不到三個回合，課代表就敗下陣來，讓杭之君再換一個對手，他選了爽姑娘，爽姑娘也是不到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下課，爽姑娘霸氣的跟我說，明天她要繼續挑戰杭之君，看樣子輸的不服氣。第二天，爽姑娘繼續挑戰，課代表則說，他想等爽姑娘打敗杭之君，他再去打敗爽姑娘。如此這般，幾個人背誦的熱情高漲，我看在眼里，樂在心里。畢竟，君子之爭，動口不動手，唇槍舌劍，不傷和氣。這才是一種學習的良性循環。

　　對于高掛挑戰牌的家伙，我旁敲側擊，告訴他們一句俗語，君子寧可站著死，絕不坐著生，小時候長輩經常告誡的是：人可以窮，但絕對不能慫。你們有權拒絕別人背誦的挑戰，但是你應該能清楚，認慫的后果。結果從第二節課起，果然情況有所改觀。

　　對于學霸而言，學習是一種樂趣，自然無需煩憂。對于更多的普通學生而言，如果內心缺乏驅動力，老師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是毫無用處的，所以我很欣賞他們可以在我的課堂上選擇用這樣直接的方式來PK。看似激烈，不留情面，實則謙謙君子。

　　麥兜以前穿衣服很磨蹭，我也糾結頭疼過很久，批評絲毫不見效。后來我早晨說跟他比賽穿衣服，看誰穿的快，如果他比我快，可以賺一個睡前故事，由我給他講。當然我一般開始都每天故意磨蹭落到他后面，對于這種穩賺不賠的好事，小麥果然興致勃勃，每天起床光著屁股拿著衣服就喊我比賽，一段時間下來，這個壞毛病就無影無蹤了。

　　當然，這里面有一個關鍵：如果孩子都不想聽你的故事，對你的提議毫無熱情，根本就不想跟你比，那就是你需要反思的地方了。我從麥兜出生就開始每天爭取給他讀睡前故事，這恐怕是他想要賺故事然后跟我比賽穿衣服的動力吧。

　　【本文作者：教育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