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隨筆：露天電影翻轉看
生活隨筆：露天電影翻轉看
鄉下難得放一場露天電影。只要哪一天下午看到村里打谷場上或學校操場上豎起兩根竹竿，掛起一塊方方正正的幕布，人們就會奔走相告，今晚村里放電影啦!小孩子立馬跑去看個究竟。那銀幕白得耀眼，到時會映出如畫的風景，走出像樣的人物，還會發生動人的故事，一年都看不上幾回，怎不叫人喜歡?于是，小把戲搬長凳、端方凳、拿竹椅急急忙忙去操場，趕緊占領最佳位置。場中央各式各樣的凳子椅子擺得挨挨擠擠，有條有理。到時婦孺老弱篤悠悠地去便是了。大男人不屑爭座位，情愿站在場四周。若是鄰村放電影，這么難得的機會也不容錯過。趕路的，搖船的，生怕看不到電影，急急匆匆往電影場上趕。
1956年夏天。聽大人說今晚要去俞家匯看電影。放的是梁山伯與祝英臺，還是彩色電影呢!這消息無疑是一帖興奮劑，把我的胃口吊得八丈高。去外村看戲看電影都搖船。收工后，年輕人把船艙汏干凈，平其(艙板)揩清爽。駛得輕快的“河鞭子”就停在我家河埠頭。我連吃飯的心思都沒了，馬馬虎虎扒幾口，叫上小伙伴雨林，悄悄溜進船艙里。“河鞭子”上坐滿了人。看見有小孩，大人便說：小把戲最好別去。去了也看不著電影。阿發咋咋呼呼，說電影場上人太多，你倆去吃屁?瞧自己也是個“三寸丁谷樹皮”，還有臉說人家!也有人說，等一歇把你倆放脫了，看你們還回得了家?哼!嚇唬誰?我們又不是三歲小把戲，都十歲了，還怕放生不成?見趕不走我倆，就說，小鬼頭軋在前八尺(頭里)，快去拉繃!拉繃就拉繃，有啥了不起。兩個小鬼加一起，勿比大人差唉!“河鞭子”里坐不下了，人們又駕了一條“罐頭”船。很快，小船載著歡聲笑語駛開了。
傍晚涼風習習，兩岸蛙聲一片。去俞家匯有五、六里水路。一路上，嘻嘻哈哈的打鬧聲接連不斷。不知是誰掐細喉嚨唱反串，“書房門前一枝梅 ，樹上鳥兒對打對……”看來興致蠻濃，可惜五音不全。“哎呀!難聽煞啦!要是請你去演戲，人早就跑光了。”
小船穿過了五六座橋，繞過了七八道彎。遠處，高音喇叭傳來隱隱約約的“義勇軍進行曲”，把大家的魂都吸過去了。快搖!把櫓的加油，拉繃的使勁，坐船的雀躍，船上一片歡騰。
“河鞭子”很快駛進俞家匯市河。市河里的船停得橫七豎八，河面都快撐破了。跳上岸，徑直往電影場上跑。露天電影設在學校操場上。操場上人潮如涌。場中央坐滿了人。場四周的人站得密密層層，圍得鐵桶一般。白色銀幕就像夜幕上的一扇窗，耀白耀白的十分醒目。
沒過多久，“突突突”的馬達聲響起。竹頭上的電燈唰地亮了。電影開始放映，嘈雜的人聲很快偃旗息鼓。喇叭里，鼓點聲、云板聲和琴弦聲優雅響起;咿咿呀呀的唱腔傳出三里外。人堆里，一個個頭頸伸得像絲瓜筋，腦袋昂得像朝天夜壺。看看那些長人，個子高、脖子長，看戲看電影占盡優勢。矮子一副可憐相，踮起腳來，吊長脖子，也只能從人頭縫里看到一點點。若有人放屁，倒是第一個聞著。這就叫“長人看戲矮子吃屁”!
我和雨林站在人墻后，只恨自己長得慢。看看周圍，場邊的幾棵樹又細又矮，操場上又沒草垛。攀樹爬草垛那一套不管用!想上屋頂缺梯子，急得團團轉。看來真當要吃屁了。站在場外，蹦一下，只看見銀幕的上沿，連圖像都看不著，泄氣!我和雨林手拉著手，硬是往人縫里鉆。那人堆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汗的腥臭味熏得人都暈了。好不容易擠過幾個人，又踩了別人的腳。“小赤佬，擠什么擠?前面都是長人，哪有你呆的地方?想吃屁啊!”我倆擠得滿頭是汗，無功而返。哎呀!勿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看來真要吃屁啦!
我倆像毒鬼一般在場外轉悠。看不著電影急死人了。以前看《南征北戰》、《渡江偵察記》，都是些黑白片，戰斗場面激動人心。《平原游擊隊》里的李向陽來了。身挎盒子槍，樣子好威武!他的形象留在我的心間，想趕也趕不走。今天可是彩色電影，從來沒看過，看不到如何罷休?
彩色光影交叉變幻，越劇唱得悠揚委婉。要不去銀幕后面看看?跑到銀幕后一看。嘿!柳暗花明又一村!銀幕反面的影像也蠻清晰，喜得我倆雀躍擊掌。銀幕離圍墻不遠，空間小，距離近，看得眼睛五花六花，人也暈乎乎。人少沒人擠，倒也自在。站久了，腿酸了，搬來幾塊磚，疊起來當作凳子用。坐著看電影，挺樂惠!只是我們不解男女風情，就知道好看。
電影散場了。我和雨林跑得比誰都快，早早回到船上。大家回來了，一個勁地說，看彩色電影真是過癮!阿發感嘆，“踮起腳尖吊起頭頸看電影，腿肚子打顫，頭頸骨發酸，比做生活還吃力!”見我倆穩穩地坐在船艙里，就說：“沒去看電影吧?這種場合哪有小孩的份，不去吃屁算乖了。”
“誰說我們沒看電影啦?”我翻了翻白眼。
阿發說：“裝什么裝!看到鬼了吧?”
“哼!哪有你這么笨?我們非但看了電影，還看得清清楚楚，坐得舒舒服服!”
眾人聽了都不信，小不點就會牛逼哄哄!我拆開臺子亮講，露天電影翻轉看!怎么樣，腦子還算靈吧!
露天電影可以翻轉看，讓我學了乖。遇上什么事，碰鼻頭就轉彎。有時候，遇事翻轉看，更能一探究竟，面目了然!
【本文作者：萬全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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